{縷空繡 PUNTO IN ARIA}

　　威尼斯一名巧手慧心的妙齡蕾絲織女，收到水手男友送的一束海草，靈機一動，就此編出了世上第一塊與眾不同的蕾絲，成就了史上第一塊「縷空繡」(punto in aira) —— 依字面，是「空氣繡」。首見於威尼斯的這一款精緻秀麗的蕾絲，就此於十六、十七世紀把歐洲各地的人都迷得暈頭轉向。別的蕾絲都有布面做底，惟獨「威尼斯針繡」(Venetian Point) 蕾絲 —— 這是「縷空繡」的別名 —— 不用底布，而是以羊皮紙面的花樣為底，一針針織出卷雲、花朵、藤蔓構成的精細富麗蕾絲花，針法繁密，數以千計，一平方英寸每每多達六千針，是謂可以穿戴上身的巴洛克淺浮雕。

　　威尼斯發明「縷空繡」前，蕾絲的用途在教會，是縫在祭台布的邊緣作裝飾。後來在十六世紀初，蕾絲花邊也在床單、內衣裝飾的領域攻下城池。再後來於十七世紀，蕾絲大紅大紫，修女院出品的「威尼斯針繡」量多質精 —— 算是當紅的花邊 —— 不僅足供英、法兩地的朝臣使用 —— 嚴肅的黑色朝服都要加平整的蕾絲領口。那時候，英格蘭的小販甚至挨家挨戶推銷「威尼斯針繡」。叫賣文如下：


我們終日穿梭風塵、走過沙泥
為您捎來精緻蕾絲，如您心意
不辭任何勞苦，奉上首選的製品
有手套哪香水，還有髮絲的香粉。


　　淑女的領口、袖口、裙邊、帽沿，沒有蕾絲怎行。法國紳士腳上的馬靴，一樣會冒出蕾絲荷葉邊。男士的膝頭看得到蕾絲襪帶；男士的鞋面看得到蕾絲玫瑰。英格蘭的查理一世 (Charles I，1600~1649)，還曾經一年訂購了一千碼的蕾絲花邊，用來裝飾襯衫的領口、袖口，外加六百碼蕾絲用來美化他的睡衣。有本錢的人，就愛大肆揮霍威尼斯的「空氣繡」。

　　說真的，威尼斯的蕾絲還真的掏空了歐洲各地王室的金庫。英格蘭的查理二世 (Charles II，1630~1685) 於一六六一年發布諭令，禁止外國蕾絲進口，卻特准一名進口商進口蕾絲，為了避嫌，便說這是「為了朕敬愛的母親，皇太后，朕親愛的弟弟，約克公爵詹姆斯，暨王室其他人等。」法國那邊也發布過類似的公告，不僅禁止販賣進口蕾絲，連超過一吋寬的法國本土劣質品，也在禁止之列，還譴責當時流行的膝蓋荷葉邊襪頭為「浪費之舉，不宜鼓勵」。由於法國王室的債台愈來愈高，路易十四自然急著要把朝中的蕾絲熱 —— 無論是外國進口還是本國土產 —— 一口氣澆熄。不過，英、法兩國的國王詔書，同都有氣無力，慘澹收場。

　　法國的朝臣怎樣也斬不斷他們對蕾絲的迷戀，尤以威尼斯秀美的蕾絲，教他們如癡如狂 —— 直到路易十四把尚―巴蒂斯特．柯爾貝 (Jean-Baptiste Colbert，1619~1683) 叫來當商業部長，情況才有改觀。柯爾貝和法國駐威尼斯大使合謀，在一六六四年拐了二十多名威尼斯蕾絲織工到法國來，差人把女工偷渡過邊境，送進柯爾貝在阿隆松 (Alencon) 
的城堡，讓她們在城堡內偷偷教當地女工威尼斯祕傳的「空氣繡」絕技。威尼斯參議院大為震怒，急令跑錯地方的女工回頭是岸。不告而別，形同叛國。沒一個女工乖乖聽話，威尼斯總督便再威脅要抓她們的親人下獄，處決。

　　但法國那廂這時已經把「空氣繡」該會的都學會了。主掌柯爾貝作坊的吉貝爾女士 (Madame Gilbert)，把作坊出品的頭一批「威尼斯針繡」蕾絲仿製品，送進凡爾賽宮，掛在四壁滿是紅色錦緞的房間牆上，供法王鑑賞。這一批產品通過了國王的法眼鑑定之後，國王便下令朝中再也不得出現他處出品的蕾絲，還將法國土產的蕾絲作品，賜名為「法蘭西針繡」(Point de France) ，法國就此從「空氣繡」的內銷國變成外銷國。柯爾貝向國王陛下作過的保證也應驗不爽；他說：「哪裡會找不到笨蛋來買法國貨……」



《古典時尚趣味考》ISBN 9789866158957　第170-172頁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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